心中的历史

趴在祖父的背上梦吟“花落知多少”，牵着父亲的衣角怯怯地望着老师……童年的事我大多已遗忘。因为那时我太贪玩，又太不经意。后来，人大了，也便有了一些觉醒。便开始回顾，更确切地说是在发现和寻找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历史，以填补那早该丰富却还空缺着的扉页。然而，现在想来，第一次存留于心的事诞生在初三……

那时候，老师和父母都主张我考中专，特别是母亲，她更希望我实现她昔日未竟的愿望。我了解母亲，也知道母亲始终没有泯灭那股强烈的希望。一个农家孩子能考上中专，这又何尝不是我向往已久的结局呢？然而，现实远不如想象的简单：繁重的功课对于身体孱弱的我，无异于大风摇荡着小树，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却是母亲。她体质原本就差，而今，一家3人的责任田要她一锄一粒地耕播；年幼淘气的弟弟非但不能帮忙，反倒要母亲照顾；而父亲那点工资也无异于杯水车薪……母亲的劳苦，家庭的清贫，自然使我格外努力。熬三更，起五更，为了一双双企盼的眼睛，为了一颗颗爱抚的心灵。可是，在我感受到知识日渐一日地增长的同时，母亲也日渐一日地消瘦，最终卧病在床。看着母亲枯槁的面容，我的心像寒风中的树枝在频频颤栗。母亲已为我熬尽心血，难道我还忍心再读下去吗？然而，母亲坚决反对我辍学，说再苦再累也要送我上学，并再三叮嘱我，只要我能珍惜光阴，不半途而废就算是对她的孝敬。母亲如此说，我还能有什么言语呢？临近中考的那学期，母亲几乎没让我回过一次家。她总是按月把粮准时给我送来。每次送粮，她总要起个大早，以便赶上学校的午饭，省得到饭馆里花钱。最后的两个月，母亲竟给我带来了两盒鹿茸精，她还硬逼着我吃下……后来我才知道，她竟把父亲千里迢迢托人带给她的补品送给了我。

中考后，一家人都在焦急中等待着消息。母亲除了往日的家务活动，又压上了沉重的精神负担，但她却一直不失时机地开导、劝慰我。后来，几经煎熬，终于得到了自己的成绩高于分数线的消息，我竟高兴得一头依在母亲的怀里。当泪水滴湿了我的头皮，我才晃然醒神，母亲竟也泪花点点。胜利之后的等待远比未知的等待轻松，我和母亲在欢愉里劳动着，又勃发出往日的生气。可是，这种生气的背后又隐藏了什么？是否也像光明的背后隐匿着黑暗一样？事实终于有了明证，中考只不过是希望中的肥皂泡。几经酸甜之后腾飞的希望忽地坠进谷底，那是怎样的悲凉啊！“脚下的路还长……”母亲的话显然也是从悲伤中积蓄了力量才说出来的。可是，对于我来说，路纵然再长，还有再走的可能和必要吗？“孩子，不要太软弱，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？……”母亲不知费了多少心计和口舌，打了多少比方和隐喻，甚至用自己的伤痛温暖我的创口，我还有什么理由沉沦于过去的悲痛？后来，我从逆境中振作起来，并放弃了父亲单位的招工指标，而在母亲的鼓励下选读了高中。在新的高中生活里，我时时感受到母亲的温馨，也时时铭刻着母亲的教诲，在人生和事业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前行。也许，正是这一系列朴素的事实，正是母亲几次三番的教诲，我才敢直面人生。